第31页_残阳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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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页

  陈弼勚还是那张清俊的脸,下巴颌骨都生得恰好,他咬着牙笑,还在怪罪:“不准你忘。”

  “好像,还有印象……”

  颜修话毕,再砸去利落的一拳,倒不疼,贴到身上时有温热的麻痒,陈弼勚的手撑在他身侧,二人刻作赌气,又都一副贪耍样子。

  陈弼勚说:“你别唬我。”

  “你唬了我多少次,该还了,”颜修看着上方不远处的脸,甚至懒得活动眼皮,他说,“你总想让我听你的。”

  陈弼勚咬着下唇笑他。

  少皇帝年轻如露,一具高挑精健的身体,那骨节间俱是活力,他的鼻息轻撒,致使颜修恍惚进梦,做着些无关事实的遐想。

  颜修知觉自己的留恋有关情爱,身下暖榻成了沙地,他正浑身不受制,甘之如饴地向下陷了。

  颜修不敢看他,因此猛地将眼睛合住,泛暖的手,紧攥成拳头,将身上的被子抓住了。

  “其实你也可以不听啊,那么多人整天遵我的命,也不缺你一个。”

  陈弼勚在说话,闭着眼听,能了然少年声嗓里仅剩的柔软粘稠,而大部分,都是时光带来的低沉了。

  不多时,颜修终于缓了过来,他还那样自持,缓慢起身,自己将靴子穿了,又将衬袍穿了,陈弼勚立即唤了人,有几个内侍碰了水盆、帕子、口杯等进来,颜修受着了十分恭敬的礼遇,可细想觉得不妥。

  “你不专心就别翻书了,何必做给我看。”颜修穿着薄袍楷脸,面庞上是清透的水渍。

  陈弼勚忙将书合上,前来,说:“雪已经停了,吃的备在厅里。”

  红豆沙极甜,白包子分两半,陈弼勚咬去一些,又将没动的一半往颜修嘴里塞,

  “我不爱吃包子。”颜修皱着眉说。

  陈弼勚道:“不吃也要吃,不然拿去喂猪了,心不心疼?”

  颜修被惊得瞪眼瞧他,回身向那桌边去,说:“说话便说话,用不着吓我。”

  “好不好吃?”陈弼勚挨着他坐下,说,“在此处偏僻,因此准备得简易,你别见怪。”

  “你真该往外去,或是出了泱京,看看百姓真正在吃什么,不过你口味不叼,出去也好养活。”

  “你在扶汕怎么吃?”

  颜修答他:“扶汕四季没有极寒的时候,因此吃得淡些,汤要煮得久些,吃蒸的糕点,也爱吃粥。”

  “如此,你为何在泱京吃得习惯?”

  陈弼勚的话平稳似一片冰。

  颜修说:“我自小就在扶汕,祖辈从北方小国南下经商,后来安定在扶汕府。在一国之中,差异是小部分,我不是挑剔的人,和你一样。若是你今后有了闲心,就去扶汕看看。”

  陈弼勚答:“会的。”

  他脸前照着白日的烛火,维持起诚恳的笑意,又说:“要去春麒山上观景,住个几日。”

  扶汕的天,像永远凉不透,要近冬月仍能回暖,晴天接着晴天,万分燥热。

  颜幽清早着了烟灰羽缎氅衣,青丝竖起,跪在烧着檀香的堂前,那处供颜漙、温素月、颜修三人牌位,一旁摆了鲜花瓜果,以及落了细灰的酒坛。

  窗缝进来的光细而亮,打在颜幽的脊背上,他不语,跪着便不动,待思绪收起时,说:“爹,娘,兄长,泽兰有错,未能报仇雪恨,近日将药局重新开张,特聘扶汕名医杜尹康坐诊,且苦学医术。探晴之见无错,我是应该思虑得更远些,将颜家的医术及生意传承。”

  “还有一事,我与兄长、探晴来扶汕,再无太多亲近可信之人,为保颜家血脉不断、后继有人,我想娶探晴,与她成亲。”

  香烟融进鼻息里,颜幽俯身叩头,前额撞在冰冷的地上。

  颜幽确是变了,他不再佩剑穿箭袖,尽力抛却往日的冷漠郁闷,想全力做好南浦堂的老板,他将颜修留下的部分医书读了个透,且还在研读剩下的部分,杜尹康是个得体师父,独自行医几十年,什么都是懂的。

  萧探晴这日走得早了,往远处的齐府送药,她梳妆干净,路上又问询一番,过午才寻着他家的宅子。

  齐姓做瓷器买卖,此处宽阔、典雅、幽静,在一条偏而窄的街巷之后,只二位家仆守着大门,待萧探晴说明了来意,便有一人引着她向里去。

  走过几行廊道,再过两个宽阔的院落,萧探晴被引入一处厅中,那处摆置了众多古木家具,以及老旧的陶瓷,还有玉器。家仆出去,一会儿就来了个默不作声的丫鬟,放下点心和茶,便走了。

  萧探晴站立不安,觉得此处幽深阴冷,她抬头,就见窗外绿树繁茂,要挡完了能进来的光线,她再转身,看着了墙上挂着的画。

  画中是红衣佩剑的一女子,平肩细腰,风流俊秀,即便那画上分散着几块潮湿所致的浅黄,可仍不能减人物的风姿美色,她大眼立眉,正在那画中,向画外瞧来。

  画上既无题诗,也无落款。

  “南浦堂的人?”身后响起很轻的、男子的声音。

  萧探晴双肩轻颤,她不得不回身,就见眼前是白衣束发的一位公子,他挺拔洒脱,气质非凡,若不细看样貌,竟然十分像颜修。

  “齐老板吧,我是颜府的丫鬟萧探晴,特来送你要的药,都配齐了,只是有些耽误。”萧探晴与他行礼,就将药递去,在不近处瞧他。

  齐子仁说:“你不必拘束客气,我是从商之人,没什么礼节规矩的。”

  “那罢了,多谢齐老板款待,药局还有杂事,我先告辞了。”萧探晴再往近处时,觉得无法直视齐子仁的眼睛,那里面情绪太多,再配上与颜修相似的衣着身形,便足使萧探晴的思念难解了。

  她又怕,怕此处的偏僻阴森,怕眼前人的沉寂奇怪,更怕墙上那张画里像极了梅霁泊的人。

  齐子仁执意将萧探晴送去院外,他说:“以后再来啊,萧姑娘。”

  “会的。”

  “你方才,是不是在看我墙上那张画?”

  “刚瞧两眼,还没看清楚,齐老板你就来了,我未见过那么多的古瓷宝物,在您房中失态了,请见谅。”萧探晴颔首说完,就转身要行,却忽然被身后人捏住了胳膊。

  齐子仁问:“你见没见过那姑娘,如果你见过,请跟我说,我替你赎身,你到我的店铺中管账,也不必低微操劳了。”

  萧探晴后背冷透了,还是冒汗,她刻作笑意,看着齐子仁露了几分凶光的眼睛,说:“我若是有幸见到,会来禀告的。”

  “你刚才还说你没看清楚。”

  “看清了体态衣着,但未看清脸。”萧探晴的鼻息都暗自急促起来,她绷紧了全身皮肉。

  正午的日光直射,眼中一阵酸疼,萧探晴出了齐府,便不自觉落下两缕细泪,她开始紧步往前,接着,小跑起来,她躲藏在巷子远处的墙角歇息,着才察觉汗水也落在了前襟上。

  陈弜漪预备学冰嬉,即便还未到极寒的时候,湖上也未有足够厚的冰,但行头早开始备起来了;她贪耍,平日里读书都由仲花疏和奶娘催着,只在聊起玩耍的事时尽兴,此时抱了挑好的料子两匹,说:“我还需要一件暖帔,一件狐皮褙子。”

  “今日将冰嬉的东西备好了,给你三天写了文章,先生瞧过了再给我瞧,我答应了,年前就做给你。”仲花疏与从外来的两个亲王家眷喝茶,丝毫不温柔地答她。

  见外人在,陈弜漪毕竟不好闹了,她将选好的料子交与内侍,也挨着仲花疏坐了,几人围着圆桌,吃些点心瓜果,陈弜漪吃着带壳子的咸葵花,听她们说话。

  仲花疏情绪本是好的,等女侍崖寻来传了话,她才有些许坐不住,陪着的亲眷也有觉察,因此告退,陈弜漪含着吃的,问:“怎么了?”

  “百年前通豫年间,国中男色盛行,你可知道?”仲花疏缓声拷问。

  陈弜漪眼睛睁得圆,小嘴不动了,她思考半晌,才答:“我知道些许,据说是民间风潮,崇城中并无应和,具体的我就说不出来了。”

  “通豫帝险些死在男宠刀下,若不是当时衡藩王敏锐行事,此国早已经不是此国了。”

  “我读的史书并未提起此事,母后这样考我,我当然答不上来。”陈弜漪整日为念书烦心,说完话便撇着嘴,连甜茶也不愿意喝了。

  仲花疏顾不得她,随即急切起身,陈弜漪见仲花疏走了,便独自张狂起来,她坐不住,往院后的小楼上走,那里常无人在,因而她藏了猪膝骨、风车、花绳子,还有一只白色皮毛的、眼睛漆黑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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