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最后的力量_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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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最后的力量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随后微微起了眉。他环视了周围,看到那些四散离开、正与彼此交谈的西城流浪儿们。他的确没瞧见吉米。

  他说∶会不会是去送货还没回来

  安东尼摇了摇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是下午的时候,他跟我说,他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一下。然后他就离开了。他说他会尽量在两个小时之内回来。

  当时你还没出现。我以为他是去吃饭,或者去做其他什么的。可是现在,时间都快过去三四个小时了,天都要黑了,他还是没有出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冷静点,安东尼。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吉米离开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他是去做什么吗

  他没说。安东尼冥思苦想了片刻,对了,他之前好像一直在琢磨着什么。我想想,他好像随口跟我说过什么很亮又很暗

  西列斯惊讶地听闻安东尼提及这五个字。他不禁追问∶在什么情况下

  吉米就是就是在说,说他想到了什么,让我别去打扰他。我问他想到了什么,他就说这地方很亮又很暗,让他联想到了别的事情。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琴多在一旁低声困惑地说∶他找到了

  或许。西列斯说,然后他冲动地跑了过去。我想,他或许是希望以此证明自己,又或者,不希望自己找错了地方,所以去仔细查证一下。但是

  说到这里,他不免停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东尼睁大了眼睛,他疑惑地问∶你知道吉米去了哪里吗

  西列斯摇头,他转而说∶不过,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他。你有吉米平常随身携带的东西吗

  安东尼抓了抓头发,他说∶好像没有等等。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魔方,吉米偷偷用自己攒的钱买的,他说他很喜欢这个玩具。

  中午的时候他一直拿着这个东西在玩,不过在走之前,他说他带着这个东西不方便,所以就让我保管这应该能派上用场吗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伸手接过这个魔方,并且说∶能。放心。

  安东尼远处传来艾琳的呼唤声,大概是让安东尼跟他们一起走。

  我来了,妈妈安东尼也大声回应,然后他有些不安地望向西列斯,问,吉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们会去找他。西列斯低声说,所以,别担心。在家等待好消息吧,安东尼。

  安东尼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了。很快,已经关闭的玩具店门口,就只剩下了西列斯与琴多两个人。

  琴多说∶他真的找到了那个地点吗那么年轻的孩子

  或许我们还没这个年轻的孩子这么聪明。西列斯说,他将魔方交给琴多,交给你了,试着找找他。

  琴多把玩了一下。这家店铺的位置原本就较为偏僻,位于一个拐角的巷道,因此,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就站在这儿。

  琴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血裔抄本的纸张,然后伸手从上面捏了个字眼儿,随手扔到了那个魔方上,整个过程与他们上一次寻找麦克兰普森丢失的东西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寻人的过程甚至比寻物更为简单。

  西列斯与琴多的目光同时望向那个魔方。隔了片刻,琴多抬眸望向地下通道的深处。他说∶找到了。

  吉米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周围则是其他一些哭喊中的孩子。光线明灭,照亮了前方一张狰狞而衰老的面孔。

  当吉米不假思索地跑向他猜测中的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心中想的是,他终于有办法帮上诺埃尔先生的忙了。

  他只是曾经远远地瞧过那个地方,所以他想先去确认一下。如果不符合很亮又很暗的标准的话,那么他也就只是当自己想错了。他不想让诺埃尔先生失望。

  那地方在坎拉河边,距离河岸很近很近。

  吉米曾经在去坎拉河捡垃圾的时候见到过那个地方。他瞧见了一闪而逝的灯光与人影,那是那是一个地下室。他那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当时对同伴们说,怎么好像河下面有个房间

  然后他与他们面面相觑,意识到,那儿真有个地下房间。

  地下通道延伸到了坎拉河附近,铸就了一片全新而无人知晓的地下领土,位于房间顶部的排气窗就在坎拉河沿岸的坡道上,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那是建筑垃圾。

  而西城的坎拉河沿岸,原本就没什么人居住。这里是废弃的土地,没人来改造,也没人乐意在这儿投资,就算是流浪汉,他们也嫌弃坎拉河岸的土地过于潮湿。

  原来这儿还有地下通道。这个想法在吉米心中一闪而逝。

  他当时还想,那地方真奇怪。外面一片黑暗,而里面却灯火通明可是,如果没有开光,或者灯光没有照到,那一定会很暗很暗,暗到让人心生畏惧。那明亮地方的窗外就是深沉晦暗的坎拉河。

  那是三年之前的事情。

  三年之前,纳尼萨尔布莱恩特还没有开始流浪三年之前,乔纳森布莱恩特的邪恶计划才刚刚开始三年之前,达尔文医院的口碑也仍旧保持着良好的记录。吉米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知道,诺埃尔先生在找一个很亮又很暗的地方,在坎拉河附近,与地下帮派有关。

  那么,那一片位于坎拉河沿岸的地下通道,一定是最符合的吧。说不定,就是有人在那儿凿开了一些地下的空间,然后做着一些不怎么体面的事情。

  那一定也是诺埃尔先生的目的地。他正在追查一些邪恶人士,就像一些故事中的英雄一样。吉米这么想着。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也可以说是不安和紧张。他觉得自己参与进了一些了不起的事情里而他三年之前的意外发现居然可以为这事儿帮助真不可思议

  他这么激动,因此他甚至没怎么想就决定亲自去看一眼。他得去确认一下,他是这么想的如果不确认的话,那让诺埃尔先生白跑一趟,也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吉米是年轻的孩子。他们这样年轻的孩子,总是不怎么引起地下帮派的注意。大部分的地下通道都被西城的地下帮派把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入,除了道森街这样开门营业的地方。

  所以,吉米觉得他得去探个路。说不定,诺埃尔先生还要靠着他才能抵达那个地方吉米不禁骄做的想。

  这想法是如此令他激动,以至于他忘记了冬天傍晚的寒冷,忘记了自己还没吃晚餐的饥饿,忘记了这事儿可能让他遇到危险。他就这么冲动地奔赴那个可能存在的秘密场所。

  当他偷偷摸摸绕过自己所知道的地下帮派人士的眼线,穿过那庞大、复杂、缜密的地下通道的路径,抵达那片神秘的区域的时候,他自己都没真切地意识到,他竟然成功了。

  那真的是一片很亮又很暗的地方,因为有的壁灯坏了,而如果没有灯的话,光线又是十分的暗淡,所以,当人们走过这里,会感到自己视野变亮又变暗,明明灭灭,十分怪异。

  这里非常安静。吉米穿着地下帮派把守的地方,其实都有些迷路了,但是他一路朝着东面走,用一种他自己都没预想到的勇气和执着,一直一直朝前走。

  直到某一刻,他停了下来,望见那复杂、弯曲的地下通道终究止于一扇铁门面前。那是漂亮而典雅的拱门外形,但是却用一扇冰冷深沉的铁门做了门扉。

  他与那铁门隔着光线明灭的长廊面面相觑。这里是地下,周围一片寂静,吉米听见自己紧张地咽口水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铁门好像预示了什么,好像意味着他真的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可是他又有点愕然地想,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没人看守这铁门吗

  吉米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铁门的前方。那真是一扇沉重的铁门。地面是逐渐变得有些湿润泥泞的土地,吉米瞧见地上有两条划痕,好像有人推着小推车曾经从这儿过去一样。

  他也瞧见那两条划痕的旁边,自己的脚印以及其他复杂而纷繁的脚印。他的大脑中隐约闪过一个含糊不清的想法∶不久之前,有很多人来到了这里。

  但是吉米没仔细想,因为他被铁门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那真是响亮、宏大的声音啊,一个老者的斥责声,以及一些孩子们放声大哭的声音。

  吉米还听见了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和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而那两个孩子的声音就比其他孩子冷静得多,好像在和那个老者说什么。此外,还有一些成年人的声音。

  太多太多的声音了。吉米感到一阵头疼。

  他贴在铁门上,因为金属的冰冷而一阵颤栗。他的手放在铁门的缝隙上,闭上一只眼睛,另外只眼睛则从铁门的缝隙望进去。

  他小心翼翼地这么做,随后慢慢瞧见了门内的场景。

  那真是一个挺大的地方

  空旷的大厅、明亮的灯光,几张桌椅,还有许许多多门。中间站着很多人,吉米看不太清。他只是望见一些瘫坐在地上的孩子,还有两个站着的孩子,以及好几个站着的大人。

  还有一个人,他背对着吉米,站在那儿。明明虚弱地撑着手杖,但是却让吉米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恐惧感。他出神地望着那个脊背佝偻的老人。

  突然地,他的眼前一暗,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一只眼睛。

  “固”一

  吉米后知后觉地失声惊叫了一声,被那眼珠吓得魏飞魄散。他双腿发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铁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壮汉走出来,单手拎起吉米,然后又走进秘密房间,把吉米甩进那堆瘫坐着的小孩堆里。他言简意赅地说∶不知道哪儿跑来的孩子。

  乔纳森布莱恩特瞧了吉米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他说∶不用管这孩子。

  吉米被这个老者目光中的冷酷吓得瑟瑟发抖。他感到了恐惧,但也感到了一种更深的激动。他努力掩饰这种情绪,低着头,身体因为这种情绪而颤抖起来。

  乔纳森认为这孩子多半是吓傻了。他让壮汉把铁门关上,然后问∶其他人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撤走了。壮汉老老实实地说。

  乔纳森满意地点点头,他咳了一声,正想说什么,他的面前,那站立着的两个小孩之一,那个年轻的男孩说∶愚昧的家伙。

  他的身旁,那个年轻的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

  吉米瞧了瞧他们两个,又瞧了瞧那个看起来冷酷傲慢的老头,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之中。

  乔纳森皱起了眉,说∶你在说什么

  更远处,几个穿着白衣服的成年人面无表情地站着,他们看起来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参与进乔纳森与其他人的对话之中。

  你在说什么,纳尼萨尔乔纳森又一次说。

  我说你是个愚昧的家伙。纳尼萨尔带着点嘲讽的笑意,他那张稚嫩的面孔上一半是一种鲜明的恶意,一半是一种奇怪的冷酷,死了也就死了,为什么还想活

  那个女孩再一次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她重复说∶死了也就死了,为什么还想活

  乔纳森慢慢地涨红了脸,他不可思议地说∶你在你在搞什么鬼,纳尼萨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你是谁吗

  你是谁我是谁纳尼萨尔说,你该是我卑微的信徒,我该是你信仰的神明

  乔纳森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望着纳尼萨尔,那目光中带着一种困惑的、迷茫的,又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逗笑了一样的,复杂的情绪。

  他说∶你在说什么,纳尼萨尔你疯了吗

  纳尼萨尔偏了偏头,然后声音陡然低沉了下来。他的声音本来不应该这么低沉,那不符合他的年纪。他看起来是个距离变声期还挺远的年轻男孩。

  他说∶忘了吗,乔纳森布莱恩特。我是圣子。你让我离群索居,孤独避世,望见无数的死亡,不就是为了培养我成为圣子吗

  乔纳森愣在那儿,他的脸庞骤然颤抖起来,带着一种十分鲜明的惊愕与震骇。

  现在哦,现在,你反而后悔了。因为,你原先想将我培养成神明的躯体,现在,却想让我成为你的躯体。所以,你后悔了。纳尼萨尔抬起手,缓慢地拍了拍手。

  那响亮的鼓掌声引来了更为深沉的寂静。

  那女孩瞧了瞧周围,歪头想了想,然后也拍了拍手。她微笑着说∶拍手、拍手。撒迪厄斯拍拍手,佩索纳里也拍拍手。

  佩索纳里

  所有人都怔住了。吉米把自己缩成一团,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尽量冷静地望着这群人冷静,冷静点,吉米。想想诺埃尔先生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

  诺埃尔先生一定会冷静地观察情况,收集信息、寻找破局点。是的,就是这样。

  吉米知道自己并没有掌握什么力量,但是他同样知道,自己已经消失得太久,会有人过来找他的。他相信,诺埃尔先生已经在路上了。

  而面前这幅场景,这幅莫名其妙的场景,一定象征着什么。他要记下来,然后告诉诺埃尔先生,如同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吉米让自己缓慢地吸气、呼气。他听着那些人奇奇怪怪的对话。

  乔纳森颤辣巍地站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他瞧着面前的这两个孩子,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纳尼萨尔也瞧着他,然后突然地,他大笑起来∶瞧瞧你的样子乔纳森布莱恩特,瞧瞧你的样子你已经老成这样了,你居然还不甘心还想继续活下去

  够了够了闭嘴乔纳森大声说,那又怎么样继续活下去难道是什么坏事吗而你,你真以为你是什么神明吗

  他的目光如此阴狠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个壮汉、那些白衣服的人、站着的那两个孩子、瘫坐在地上的这些孩子,还有吉米。

  他说∶你们你们这些人,都不过是我未来的躯体我会记住你们的名字,因为,那也将是我未来的名字

  纳尼萨尔嗤笑了一声∶愚昧的家伙。愚昧的家伙你拥有了这样的想法,却从来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吗蠢货

  蠢货蠢货女孩在一旁鹦鹉学舌一般地复述着,她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的样子。可是,她站在那个男孩的身边,如同他的半身。

  乔纳森轻蔑地笑了一声,他说∶而你,年轻的纳尼萨尔,又能做出什么

  做出什么纳尼萨尔重复了这个问题,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并且摇了摇头,真够患蠢的真够愚蠢的你想成为这些年轻的人类,而我,我只想成为′永恒的神明

  永恒的神明。女孩用一种出奇低柔的声音复述了这个描述,然后微微笑了一下。她的笑容也仍旧那么轻柔温和。

  但是乔纳森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吉米恐惧地咽了一下口水。他想,他刚刚听见他刚刚听见,那个年轻的男孩,想要成为想要成为,神明

  这可真是一个傲慢自大的孩子啊

  而纳尼萨尔仍旧用他那不符合外表与年龄的,格外成熟的口吻说∶你记住在场这些人的名字而我,我记得神明的名字。为什么,我不能成为神明呢

  那女孩也轻柔地复述着这个说法∶为什么不能

  纳尼萨尔朗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是如此的响亮、宏大,如同在这巨大的地下通道中造成了无数的回音。那几乎让吉米头晕目眩起来。

  他忘了掩饰自己的目的,只是抬起眼睛,惊愕地注视着那个男孩。事实上,所有人都惊愕地注视着他,包括那些原本在低声哭泣的孩子们。

  每一个人仿佛都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攫取了灵魂,他们迷茫而费解、震撼而恍然地望着纳尼萨尔。

  成为神明的办法。在自己的身上复现神明。这就是这世界的力量的作用方式。

  复现神明的诞生过程、复现神明的力量与行为,于是,复现神明。

  于是,人成为神。

  乔纳森不停地颤料着,他恐怕自己都没想到过这种可怕的办法。他知道有些自大的启示者想要复现神明的力量,可是可是,纳尼萨尔是如此猖狂地想要成为神

  在这黑暗又明亮的地下室,他只是想摆脱自己这累赘的躯体可是,他的后辈,他年轻而傲慢的孙子,却想出了一个渎神的办法。

  渎神他的目光如此严厉而怯弱地说着。可是,他自己却颤料抖着,甚至不敢真的将这两个字说出来。

  因为他或许难以否认,当纳尼萨尔说到这个办法的时候,他自己也如此如此如此难以控制地心动了。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然后挥了挥手。他嘶哑地说∶去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那声音惊醒了迷茫中的白衣服的人们。他们望了望好整以暇、面带微笑的纳尼萨尔和那女孩,又望了望乔纳森。最后,他们如同尸体一样,面无表情地走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

  吉米听见一阵奇怪的机器躁动的声音。他不安地将自己的身体缩了起来。其余的孩子也都在这么做,他们的身体十分冰冷,但是却让吉米有了一种十分勉强的安全感。

  他想,诺埃尔先生诺埃尔先生,快点来。

  乔纳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反而镇定了起来。他冷笑着说∶你想要成为神明,纳尼萨尔。一个可笑的想法。如果你真能成为神明,那么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反抗如果

  你动摇了。纳尼萨尔傲慢地望着乔纳森,他重复着这句话,你动摇了。因为你想到,你明明能以乔纳森布莱恩特的身份成为神明,你不想抛弃这个自我认知。

  那一瞬间,吉米看见乔纳森的面孔被明灭的灯光覆盖。那灯光仿佛消磨了这张苍老面孔的本色,让其只是显示出一种变幻不定的、游离的模糊感。

  吉米在那一刻困惑地想,那像是一个活人吗又或者,只是踩在半生半死的界限上,苟延残喘地在地上爬行着

  他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一点。

  那个壮汉走到了里侧房间的门口,忠心耿耿地把持着房门。

  过了很久,地下室里的沉默也还在延续。乔纳森用力地喘着气,像是不这么做他就要死了一样。他慢吞吞地说∶我可以全都,得到。

  纳尼萨尔与那女孩都怔了怔。

  活人的永生,和,神明的永生。乔纳森闭上眼睛,鼻孔翕动,就像是在感应这世界的美妙样,活着,以人的身份活着,以神的身份。我可以全都得到,全都为什么非得选上一个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眼睛里满是血丝,用力地瞪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年轻的躯体,年轻的头脑,年轻的活力,我仍旧想要拥有我想恢复年轻,重获青春,然后,永远定格在这种状态我就以年轻的姿态,成为神明这不好吗

  他的语气逐渐低沉下去,甚至带上了一种黏黍腻腻的温柔感。他仿佛是在对谁告白,又或者,只是对着那早已经将他抛之脑后的青春女神。

  纳尼萨尔摇了摇头,说∶真是贪婪啊。

  乔纳森的目光中闪过狰狞的怒火,那让他显得更为冷酷与阴沉。他用力地蹬了蹬拐杖,像是用着最后的力气,朝着纳尼萨尔扑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铁门突然重重地被人一脚踢开,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了十分响亮的当地一声。

  来者穿了一身西装,套着大衣。他背着光,站在拱门之外,面孔仿佛隐藏在走廊深沉的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十分专注地扫视过场面上的情况。

  吉米眼前一亮,几乎不假思索地大声说∶诺埃尔先生您来了

  西列斯诺埃尔刚刚站稳的乔纳森布莱恩特,听见这个名字,怒火几乎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他转身望向那个人影,凶狠地说,又是你

  来者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定定地望了望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吉米,让他保持沉默,同时,他自己也只是静默地望着乔纳森。

  他的目光也望向了在场的其他那些孩子。纳尼萨尔,那个女孩,以及那些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孩子们。还有,那个高大的壮汉。

  几乎一瞬间,场内的情况就被他尽收眼底。他垂下了眼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乔纳森的问题是的,就是他。

  乔纳森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的额头青筋直冒,整个人看起来狰狞而愤怒。他来回踱着步子,甚至没怎么看向门口站着的男人,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需要一会儿再过一会儿我就可以普普通通地死去,然后成为另外一个年轻的、健康的人只需要这么一会儿

  他的声音如此愤怒,甚至充满了不明意义的愤慨。

  而你们,你们所有人你们所有人都试图阻止我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活下去

  是的,我活了好几十年。难道我不能试图为自己再活上那么好几十年吗我想要在那遥远的未来,迎接神明的复苏啊

  纳尼萨尔突然冷笑了一声。

  乔纳森猛地停住了话头,怒气勃发地望向了纳尼萨尔。那个壮汉往前迈着步子,慢慢走到了乔纳森的背后,目光冰冷地望着门口的男人。

  他们几乎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而在那一刻,纳尼萨尔却说可是,神明已经死了。你不是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点吗

  乔纳森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猛地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哀鸣。

  自我出生,你就试图让我成为撒迪厄斯复苏的容器。纳尼萨尔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说,他抬起眼睛,似乎是在看乔纳森,但也似乎是透过乔纳森看其他的人。

  他用一种近乎困惑的语气说∶你让我目睹无数人的死亡。你杀死的,我父母杀死的,我自己杀死的。你让我经历死亡,时不时就把我扔出家门,让我感受死亡的味道。

  到最后,你亲手杀死了我的父母,让我看到他们的血流淌到我的身上。你觉得时间来不及了,你快要绝望了可是,我同样会感到绝望,不是吗

  你想要生,所以就可以让别人去死你让我践行神明的道路,希望神明成为我可是为什么,不能是我成为神明为什么不是你去死

  为什么世界不能颠倒过来为什么

  纳尼萨尔如此固执又如此平静地询问着乔纳森。

  乔纳森的嘴唇颤抖着。他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而这些问题似乎也将他拉扯回那一段他还没有老到这种程度,还能够残忍又兴奋地用自己的家人去实践复苏神明的可能性的时光。

  他是死亡的信徒。他杀死无数人,也被无数人的死压塌了生命。他听见无数人的丧钟响起,而终有一日,那丧钟也将为他敲响。

  乔纳森闭上了眼睛,隔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他听见自己十分冷漠的声音∶杀了门口那个家伙。然后,纳尼萨尔

  前一句他是对着那个壮汉说的,后一句则是对着纳尼萨尔说的。

  但是,他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轰然倒塌的声音。是他的下属,那个强壮、生命力顽强的男人乔纳森曾经想过使用这幅躯体,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年轻与稚嫩的身躯。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向门口。所有孩子都保持着十分坚决的沉默,纳尼萨尔和那个女孩是这样,其余的孩子也在吉米的示意下悄悄捂住了嘴巴和眼睛。

  门口出现了两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已经走了进来,他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和一头灰白色的中长发,手中随手抛掷着什么东西,像是活蹦乱跳的字眼儿。乔纳森只是看了他这样的动作一眼,就感到头脑发胀,几近疯狂。

  第二个男人仍旧站在门口,他发色眸色都是漆黑,戴着一副皮质手套,手中好像还握着什么。两个男人都穿着西装、大衣,如果不看他们的面容与发色眸色,那么他们几乎别无二致。

  琴多打开那紧锁的铁门,踹门进来的时候,西列斯就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一路走过来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这一点让西列斯感到了奇怪。他意识到有事情发生,或者即将发生。

  而乔纳森也意识到,有人来了。

  但是当时西列斯还没从黑暗中走出来,乔纳森又被吉米误导,在气愤的情绪与昏沉的光线的误导之下,以为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正是西列斯。

  他以为他孤身前来,而那汉就在一旁伺机而动,纳尼萨尔的话语又吸引了乔纳森的注意力,因此,乔纳森完全没将西列斯的出现放在眼里。

  但是,还有琴多在。琴多使用力量的时候,向来是十分安静而不引人注意的。

  那氮氯的灰白色雾气化为一把刀,扎进了那个壮汉的胸口。而除了西列斯,恐怕世界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看见这幅场景了,连琴多自己都不行。

  无形的刀割出有形的伤口。壮汉在极端的愕然中望向自己的胸口,疼痛在一瞬间侵袭了他的大脑,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呃的声音,然后就倒了下来。

  他在最后那一刻,没忘记身后是自己的雇主,因此努力让自己倒在了一旁。尽管如此,那庞大的倒下的身躯仍旧令人感到阵地面的震颤。

  乔纳森惊愕地望着这一幕。

  西列斯微微笑了一下,他说∶布莱恩特先生,又见面了。

  乔纳森看看他,又看看琴多,气愤地说∶你一早就

  是的,我一早就知道了。西列斯说,不过,我不太确定你的秘密基地究竟位于何处,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况且,这事儿还涉及到了这么多的孩子。

  谢谢你,吉米。你的勇敢值得称赞,是你将我们指引到这里来的,你是阻止这场阴谋的最大功臣。

  吉米有些不知所措地张大了嘴,他很快掩饰了这个有点儿蠢的表情。他咳了一声,小声说∶不、不用谢,先生。

  乔纳森阴冷地注视着他,他说∶你以为这一切就算结束了吗,即便杀死了我

  我一直十分好奇,你究竟为什么能确定,一个人的灵魂可以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西列斯说,你认为那仍旧日是你

  当然。乔纳森坚决地说,吾神会庇佑我的虔诚。

  西列斯等了等,确认乔纳森就是如此坚信,不由得深深地望了望这个顽固、冷酷的老人。他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生命的执着,被时光扭曲成了不堪的模样。

  而乔纳森看起来也不想废话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大声说∶动手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是长长的慢镜头。

  大厅周围的数扇门轰然打开,身穿盔甲的战士们鱼贯而入。琴多目光专注,从神明范本那一张纸上摘下了一个字眼儿,无形的保护罩隔开了他们与那些战士。

  而西列斯只是望着乔纳森,抬起了手。乔纳森在说话的同时拿起了自己的手杖,将其折断,那是一把袖珍的枪。

  那黑酸殿的枪口对准了西列斯,但无形金属片在此之前就已经随着西列斯的心意穿透了乔纳森的肩膀。

  金属片穿过乔纳森肩膀的皮肉,溅起一阵血花,仍旧速度不减,一路向前扎进了桌板上。那风带起了桌上的报纸,纸张撒了一地,也星星点点地沾染了血色的痕迹。

  乔纳森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西列斯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望向了周围。他心想,他本来想攻击乔纳森的手算了,只是偏了一点点。

  毕竟那电光火石之间,他没空利用阿卡玛拉的眼镜架瞄准更具体一点的位置了。总之,攻击奏效就行。

  钢笔被他随手转了转,放回了西装内侧的钢笔袋。

  在他与乔纳森对峙的那片刻间,琴多的力量幻化成为的那一层保护罩骤然爆开,把周围一圈想要攻击他们的盔甲战士都轰开了。听到外面动静的白衣服的人们蜂拥而来,同样被琴多随手解决。

  这些士兵西列斯望了望周围,然后有些困扰地望着乔纳森。

  他想,这位康斯特公国的财政大臣,是在豢养私兵吗

  血液从乔纳森的肩膀流出,他正喘着气,如同强弩之末,只剩下最后的一丝生命之火。他躺在地上,慢慢地,将手放到了自己肩膀的伤口上。

  他原本想要以崭新的生命迎接那春暖花开的日子。可是现在,温暖的春天近在咫尺,他却可能永远留在这寒冷的冬日之中了。

  西列斯想要朝乔纳森那儿走过去,但是琴多拉住了他。

  这么疯狂的家伙,小心他死之前的变异。琴多说,您得警惕一点。

  西列斯证了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可能。他让那些孩子们去其他的房间。吉米领着他们离开了。西列斯不确定这些孩子的来历,不过这些事情也只能等之后再去解决了。

  周围倒了一地昏迷的人,以及昏昏沉沉的乔纳森。只剩下西列斯、琴多、纳尼萨尔和那个女孩站着。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老头纳尼萨尔恶意地说,他走到乔纳森的身边,踢了踢他的肩膀,然后蹲下来,低声说,你亲手杀死你的女儿和你的女婿的时候,想过这事儿吗

  乔纳森发出一阵含糊的嘟囔声。

  纳尼萨尔冷笑着,他说∶可惜的是,我恐怕无法接收你的灵魂。

  他这样的话让西列斯望向了他。西列斯还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到纳尼萨尔这句话似乎别有用意接收乔纳森的灵魂

  乔纳森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嘶哑地想要说什么。

  活着吧,老头。纳尼萨尔微笑着说,就这么凄凄惨惨地活着就这么,如你所愿,活着。

  他转而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孩,他说∶佩索纳里。

  女孩歪了歪头,然后小声说∶哦,是我是我的名字,所以是在叫我。怎么

  让他活下去。纳尼萨尔冷冰冰地说。

  那我女孩想了一会儿,突然微笑了起来,那微笑中带着一点奇异的神采,那我明白了。我该这么做,我是应该这么做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乔纳森的身边,蹲下来,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西列斯的视野中,随着这个女孩的动作,一阵轻微但的确存在的、淡紫色的雾气出现在乔纳森的身周。

  乔纳森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都慢慢好了起来,伤口的血也不再流了。他没那么靠近死亡了,他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晰,但也逐渐充满了绝望。

  女孩的身体晃了晃,然后倒在了地上。她昏了过去。

  纳尼萨尔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轻声说∶好了,老头,如你所愿。继续活着吧。

  西列斯望着这一幕,一时间陷入了困惑之中。

  琴多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西列斯,隔了一会儿,十分真诚地感叹了一句∶什么莫名其妙的

  而纳尼萨尔突然转头看向了西列斯,他静默地凝望着西列斯,最后,他微微笑了笑,说∶谢谢你。

  西列斯意外地得到这句感谢,他刚想询问这感谢是为了什么,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纳尼萨尔就同样昏倒在地上。

  西列斯瞧见一阵纯黑色的雾气,从昏倒的纳尼萨尔的身上冒了出来,然后消散在空气中。他因为这一幕而皱紧了眉。

  他们的确阻止了乔纳森的阴谋,但是纳尼萨尔和诺娜是的,那是诺娜的表现,却让他感觉到了古怪。

  这两个年轻的孩子,似乎掌握了十分浅显的神明的力量

  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情况更像是更像是不久之前,骰子出现在那根羽毛中的场景一样。那是短暂的附身。

  或许就如同骰子所说的,那是黑暗中正蠢蠢欲动的东西。它们抓住了机会,侵袭了纳尼萨尔和诺娜的身体,但是也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很快就又离开了。

  淡紫色与纯黑色的雾气。那很像是佩索纳里与撒迪厄斯的力量。

  想了片刻,西列斯也无法得出一个结论。他感到更好的办法或许是去询问纳尼萨尔和诺娜,不过那也得等他们醒了再说。

  琴多去确认这个复杂空间里的情况,西列斯则走到了房间的中央。乔纳森躺在那儿,目光放空地望着天花板,似乎正出神地想着什么。

  西列斯把那把枪踢到一边,确认乔纳森暂时没有行动能力之后,便望向了其余两个躺在地上的孩子。

  他刚打算将这两个孩子搬到一旁这地下的空间仍旧十分寒冷。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那年轻的女孩突然醒了过来。女孩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

  西列斯便问∶诺娜,你还好吗

  那年轻的女孩愣了愣,然后才意识到他是在跟她说话。

  什么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女孩睁大了眼睛,我不叫诺娜呀。

  西列斯证在那儿。

  女孩左右张望,然后突然拿起了地上的报纸,她指了指报纸上的那些被血染红的文字,然后露出了十分天真的笑容。

  她说∶我是加兰。你可以叫我加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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