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淋了雨的猫_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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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淋了雨的猫

  无烟之地朱尔斯愣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没想到西列斯会问起这个地方。

  随后,他思索了一阵。

  他说∶马尔茨的火车站,可以通往无烟之地的高尔斯沃。高尔斯沃就是无烟之地中,人类聚集最多、最和平的地方。

  西列斯听见朱尔斯提到高尔斯沃,就意识到朱尔斯的确对无烬之地有所了解。

  我们那儿时常会有一些来自无烬之地的探险者、商人、旅者停下来休息。我小的时候会过去和他们聊天,听他们讲一些无烬之地的事情,不过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朱尔斯想到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露出了一种带着恍惚的笑。

  他接着说∶我听他们提到最多的,就是无烟之地中的种种传闻。我不知道那些传闻是真是假,可能他们只是哄哄年幼的我。我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条传闻。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漂浮在天上的官殿。

  漂浮在天上多萝西娅不由得惊讶起来。

  西列斯也不由得一怔。在他了解的无烟之地的信息里,他还没听说过这个传闻。

  是的。朱尔斯用力点点头,面部都涨红了,看起来的确对这个传闻记忆犹新,他说,是名探险者跟我说的。他举着手,指向天上,然后说,天上说不定会有漂亮的宫殿漂浮着

  他的声音慢慢低弱下去,似乎陷入了那段久远的记忆之中。

  隔了片刻,朱尔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快要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我后来也没有再见到过那位探险者,可能他只是跟我讲个故事罢了。

  西列斯对朱尔斯说的故事多少有些感兴趣,他问∶你是什么情况下,听他讲到这事儿的

  朱尔斯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事儿无关紧要,只是一个虚假的、口口相传的故事罢了。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

  突然地,他啊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那段时间里,我常去火车站附近玩,然后就碰见了从火车上下来的一位探险者。

  他当时扎着个辫子,不是康斯特公国常见的那种打扮,所以我一直盯着他瞧。他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然后就走过来。

  那个时候我个子矮,所以他就说,你为什么一直拾头看着我

  我说我只是没见过他这样的探险者。我问他是不是从无烟之地回来的。他说是的。他还说,我抬头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他在无烬之地的事情。

  我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他在一个地方见过一堆雕像,也是这样抬头望着什么。我问,他们究竟是抬头看着什么呢。

  然后他就说了那话。他说,天上说不定会有漂亮的宫殿漂浮着。

  西列斯在一旁听着,心想,抬着头的雕像

  多萝西娅也津津有味地听着,隔了片刻,说∶真奇怪。他不是康斯特公国的人吧如果是康斯特人,那么我们会习惯说,天上说不定漂浮着漂亮的宫殿。

  朱尔斯琢磨了一会儿,不禁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他的话就像是一个外国人的话翻译过来一样。

  他看起来喜不自胜,像是突然发现了记忆中隐藏着的一个秘密一样,万分惊喜。

  西列斯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评价什么,只是转而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去吃饭吧。

  朱尔斯与多萝西娅便与他告别,离开了办公室。

  西列斯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捏了捏鼻梁,心想,他真是太疑神疑鬼了。

  他对于朱尔斯刚刚的表现产生了些许的疑虑。

  那是发生在十年之前的事情,并且朱尔斯一开始也说自己记不太清了,可是,为什么在想了一会儿之后,就能绘声绘色地表述出来

  甚至连那名探险者扎了个辫子都还记得

  那句天上说不定会有漂亮的宫殿漂浮着,在经过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还会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的表述方式,都记得清清楚楚吗

  正如多萝西娅所说,康斯特人会习惯使用天上漂浮着宫殿这样的说法。

  时间过去这么久,朱尔斯理应记不清那名探险者究竟说了什么。换言之,他也会使用天上漂浮着宫殿这种造句的方式,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康斯特人,自然会习惯使用自己的母语造句结构。

  但是他却说了天上有宫殿漂浮着。他使用了那名探险者曾经使用的句子结构。

  十年过去,过往的记忆仍旧熠熠生辉吗

  西列斯感到了怀疑。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说不定只是因为,那时候尚且年幼的朱尔斯,对于自己和一名来自异国的探险者的相遇记忆深刻,所以多年来始终不断地在心中回忆那个过程。

  即便上了大学、成为学者,日常生活越发忙碌,于是很少回忆起年幼时候的事情,但是只要有人提及,彼时的记忆就会立刻鲜亮如新。

  西列斯希望是这样。

  至于朱尔斯所说的这个传闻抬头望天的雕像、空中悬浮的宫殿在不知真假的情况之下,西列斯也只能当做是一桩奇闻,听过就算。

  这个世界果真有种种奇闻。

  有北方乐土、有腐烂的星星、有空中宫殿、有迷雾中的怪物、有隐藏在海面之下的文明废墟他不禁想,相比之下,拉米法城就如同是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船,艰难地保持着平衡。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大浪打来,小船一瞬间便卷入风浪之中,人仰马翻。

  西列斯枯坐了片刻,便起身,去食堂吃了顿午餐。下午,另外一节公选课也顺利进行。仍旧没有人挂科,这很好。

  西列斯难得语气较为温和,与这群学生告别。

  在学生们离开的时候,西列斯站在讲台上,自顾自收拾着东西,然后听见几名学生在唉声叹气,生怕自己以后遇不到西列斯这般容貌英俊的教授。

  西列斯∶

  这群学生不是总在背后偷偷腹诽他布置太多作业怎么现在开始留恋他的相貌了

  西列斯往那边瞥了一眼,感到了些许好笑。

  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西列斯正打算离开,面前却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是来自堪萨斯公国的凯洛格,她的手中拿着一张折叠好的纸。

  透过背面,西列斯看到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怎么了,凯洛格西列斯问,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

  不,并不是,教授。凯洛格的康斯特语言进步了不少,现在几乎不会卡壳,她说,您还记得,您曾经问过我,阴影纪的神明情况吗

  西列斯微怔,随后说∶是的。你推荐给我的书帮助了我不少。

  他仍旧记得那本阴影下的神明与信徒。作者詹考尔德在其中大部分的篇幅里都像是在跟读者开玩笑,却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后来的神这四个字,把西列斯吓了一跳。

  凯洛格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她连连摇头∶不,那只是一本小书。她将手中的纸张递给西列斯,教授,我打算之后撰写与阴影纪神明历史有关的论文,作为毕业论文。

  所以我已经收集了一部分相关的资料,也从导师那儿得到了一些帮助。所以,正好能够将这份资料名单给您,希望也能够帮助您的研究。

  西列斯这下真切地吃了一惊,他说∶凯洛格,谢谢你,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凯洛格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教授,您也帮了我许多。是您让我收获了来到拉米法城之后的,第一份友谊,也让我慢慢与其他的同学熟悉起来。

  西列斯却想,尽管如此,凯洛格却已经帮了他两次流浪诗人的作品,以及这一次阴影纪神明的相关书单。他想,凯洛格不会是因为他之前的请求,才特地选择了这个题目

  凯洛格说∶您之前问了我与阴影纪神明有关的事情,之后我也了解了不少相关的知识。我发现,阴影纪的神明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说到这里,凯洛格的眼睛闪着光,手指也不自觉缠绕着自己的辫子。

  她说∶您知道吗,我本来就是因为阴影纪的神秘,还有那种未知的探索感,才想到要学习阴影纪相关的历史。现在,阴影纪的神明就像是

  她琢磨了一会儿,仿佛她的康斯特语言又不怎么灵光了。

  最后,她说∶神秘中的神秘。

  西列斯因为凯洛格这样的说法而不禁莞尔。他再一次向凯洛格道谢,并且希望她的论文一切顺利。

  之后,他说∶还记得那本游记吗那位来自堪萨斯公国的探险者。

  我记得。凯洛格说。

  翻译已经完成了,很快就会出版了。西列斯说,伊曼纽尔先生十分负责。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有些叹息。但是他不想让凯洛格牵扯进伊曼纽尔与阿方索的过去之中,那已经牵涉到许许多多人的死亡。

  凯洛格惊喜地感叹了一声,然后说∶那真好。教授,游记里的藏宝图也会被出版吗

  又一次听见凯洛格提及游记中的藏宝图,西列斯突然感到一些奇怪。他想,凯洛格说的藏宝图究竟是什么

  他问∶我听闻伊曼纽尔说,其中有提到无烟之地的一个秘闻。这部分内容并不会出版。但是藏宝图凯洛格,你说的藏宝图是什么

  凯洛格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迷惑,隔了片刻,她说∶之前我看到那本游记的时候,上面有几行字,提到作者听闻了一个藏宝图的下落,然后去找就是这样。

  那个地点写得很明白,所以我以为

  西列斯微怔,随后问∶那个藏宝图,游记中有说具体是什么宝藏吗

  凯洛格想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什么什么城市我忘记了,教授,我很抱歉。

  西列斯摇了摇头,说∶不,这没什么。

  他想,他似乎明白伊曼纽尔和阿方索的去向了。在游记的翻译稿中,他并没有读到凯洛格所说的这些内容,那必定是被伊曼纽尔在翻译的时候删除了。

  也就是说,伊曼纽尔认为这幅藏宝图,就指向了不存在的城市。他们一定会去往那个地方。

  当然,游记主人弗雷德曼最后出现的星之尘矿脉附近,也会是他们的目标地点。他们应当会双管齐下,将两个地点相互验证。

  藏宝图。他想。

  不存在的城市最初的传言,正是地图上的错误。人们认为地图上存在一个错误,但是却无法找到这个错误。而那个错误恰恰让一座真实存在的城市被人为隐藏了。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藏宝图一条明确的线路

  况且,在不久之前,黎明启示会的聚会上,他曾经听闻贵妇说过,有人得到了比现存版本更为古老的无烬之地地图,那上面很有可能隐藏着不存在的城市的真正位置。

  这幅地图,不就像是凯洛格所说的藏宝图吗

  可弗雷德曼去年就已经死了。怎么今年又有这样的地图突然问世

  西列斯感到这就像是一个阴谋。

  而弗雷德曼最后浑身是伤,即便受到救助也还是在痛苦中死去,似乎也印证了西列斯的这个想法。

  凯洛格问∶教授,那个藏宝图有什么问题吗

  西列斯沉吟了片刻,感到还是应该将一切告诉凯洛格。这样凯洛格也能明白,为什么游记明明已经翻译了却还是需要凯洛格帮忙。

  于是,他将伊曼纽尔和阿方索的事情大概说了说,没有特别细节与深入,但是能让凯洛格明白事情的始末。他请凯洛格帮忙翻译与那张藏宝图,以及弗雷德曼最后一次探险的部分。

  凯洛格恍然大悟,说∶所以,现在,伊鼻纽尔先生和您的朋友,那位民俗学的教授,一同去了无烬之地,想要找到那个宝藏

  直到现在,凯洛格也仍旧认为那是宝藏。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们希望找到事情的真相,让他们的同伴不要死不瞑目。

  那,您凯洛格低声说,您也打算去往无烬之地吗

  这个问题让西列斯怔了片刻,最后,他说∶我有这个想法。

  他需要进行调查、需要搜集更多的资料,但是是的。他打算去往无烬之地。那个隐藏着这个世界的秘密的地方。他的朋友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往的地方。

  西列斯不能说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而无烬之地显然十分危险。他十分有自知之明。

  不过,他仍旧打算去一趟,起码是感受一下无烟之地的氛围就当是外出游历。

  凯洛格点了点头,她说∶请您将那本游记给我吧。我会尽快将那部分信息翻译出来,然后转交给您。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请注意安全,教授。

  我会的。西列斯说。

  他们一起去了海沃德街6号。凯洛格在楼下等了等,西列斯则上楼拿了那本游记,然后将其交给凯洛格。

  明天的俱乐部见,教授。凯洛格说。

  西列斯点了点头。

  学期即将结束,西列斯本来是不打算在这个周五举办俱乐部的,但是赫尔曼格罗夫周日就要离开拉米法城,去往无烬之地。

  于是,他们便决定在周五的时候进行一次聚会,为赫尔曼送行。

  为了这事儿,西列斯特地提前嘱咐了两名学徒,让他们在明天俱乐部的时候,多准备一些食物和饮料,让俱乐部成员们欢闹一番。

  天气阴沉。西列斯目送凯洛格离去,然后回到了公寓内。他这回注意到一楼的客厅放着一个挺大的包裹,就走过去,瞧见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就拆开看了看。

  那是本顿寄给他的纸张,有厚厚的两大叠,起码有几千张。大小近似于地球的a4。

  包裹中,本顿写了封简短的说明。他与印刷厂那边联络了一下,据说这批纸张在不同的出版社那儿都得到了不错的声誉,于是很快就要上市使用了。

  而西列斯这边收到的,就是最后一批试用品,正好被本顿要过来,全都寄给了西列斯。

  因为是特地交给西列斯使用的,本顿就想到了西列斯的首本小说玫瑰的复仇,所以,他就嘱咐印刷厂在纸张的右下角印上了八瓣玫瑰的标志。

  这些交到西列斯手中的新品纸张,可以说是孤品中的孤品了。

  西列斯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又因为本顿的郑重其事而有些感动。他将这些纸搬到了三楼,将其好好地堆在了书桌下,并且抽出了几张,试写了一下,仍旧感到十分满意。

  他想,接下来的小说或许就可以写在这些八瓣玫瑰纸上。

  西列斯在房间里坐了一段时间。没一会儿,空中就飘起了雨。等到夜色降临的时候,那变成了倾盆大雨。

  这样的雨,西列斯便不愿意去食堂吃饭了。好在他之前有先见之明,特地准备了一些保质期长一点的面包,这个时候就随便吃了一点。

  他心不在焉,注意力慢慢转移到了晚上的深海梦境。

  他想,不知道诺娜怎么样了。

  睡觉之前,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目前获得的无烬之地相关的信息。

  当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乱七八糟的传言。

  包括但不限于来自弗雷德曼的游记、旅途之上中的一些见闻、冒险小说作家阿维德诺顿在小说家聚会上带来的那本手记、购买到的两份地图,以及其他一些零散的信息。

  如果将范围限定在不存在的城市,那么他现在得到的明确线索一共有两条,一条是弗雷德曼游记中的藏宝图,一条则是此前商人兰米尔所说的,弗雷德曼最后出现的星之尘矿脉。

  这两个都是明确的地点,西列斯可以在去往无烬之地之后,前往查探一下。

  后者更为安全。他这么想。

  所以,他恐怕得问问兰米尔,那个矿脉的地点究竟在哪儿。他希望兰米尔能够如实告知,毕竟那个矿脉已经开采完毕,现在就是废弃的矿洞而已。

  想到这里,西列斯不禁叹了一口气。

  夜晚十点,他准时入睡。深海梦境中,一切皆如往常。

  他不敢抬头去看那腐烂的星星了。往常他也不会看,但这会儿,仿佛有什么重如千钧的东西压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根本无法抬头。

  那力度让他的肩颈慢慢变得僵硬起来。很快,他就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尽量放松一点。不要去想那些东西,他告诫自己。

  他很快走向了孤岛上那唯一的幼苗。而令他失望的是,当他望向那株幼苗上的水滴的时候,那水滴上却并没有浮现出光影。

  他大失所望,心想,此时的诺娜并没有在做梦

  他想,或许,诺娜是刚刚逃出来,所以无暇在此刻睡觉。又或者

  算了。在此刻用一些悲观的结果吓唬自己也无济于事。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从幼苗上挪开,转而思考起今天在深海梦境中做点什么。

  21天。他感到这样的间隔时间未免也太漫长了。可是他并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深海梦境更经常地出现。

  他思考了一瞬间,便决定进入另外一个人的梦境。

  幽灵先生的人设是在梦境中穿梭、帮忙孩子们解决烦恼的幽灵,所以,他便决定再一次去往一个孩子的梦境之中。

  不过,他又想到,之前去往诺娜的梦境的时候,他是一个西装革履、穿着皮鞋的形象。这似乎并不怎么讨孩子们的喜欢。

  深海梦境是他的梦境。下一刻,他不假思索地想要更换自己的形象更换成什么形象这个问题跃入他的大脑。

  他走到孤岛边缘,望着海面,看到海面倒映出来的人影与现实中的自己有些相似。当然,还是有一些细节处的改动,他也说不上来那种变化。

  就像是梦境中的自己。明明那的确是自己,但偶尔也会产生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他想了片刻,海面中的人影也逐渐发生变化。

  那是一个背着包的邮差。他的包里有送给小朋友们的小玩具,都是他根据原先的世界中的记忆形成的。他想,真神奇,在梦境中他可以实现自己所有的想法,甚至直接更换形象

  更换形象

  他突然想到了历史学会的沙龙。那个空间。

  在沙龙的入口厅,人们同样可以随意更换自己的形象。

  在他更换形象之后,他并没有离开深海梦境。换言之,这并不算是一条新鲜的信息。

  他静静地望着海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片刻之后,他不禁摇了摇头。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沙龙是夏先生一手建立的。谁知道夏先生究竟拥有什么力量

  他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然后伸手从海水中打捞人们的梦境。有时候他瞧见一些瑰丽复杂的梦境,有时候他瞧见一些不太体面的东西。他只能皱起眉,将这些梦境泡泡重新放进海里。

  隔了片刻,他终于碰上一个孩子的梦境。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年纪比诺娜大一些,大概在十四五岁的样子。梦境泡泡的画面上,他正愁眉苦脸,在一条漆黑的、漫长的走廊上走着。

  走廊的一侧墙壁上挂满了镶框画。绝大多数的画作上都是一片空白,但是也有少数几幅是有内容的,要么是一些混乱的线条,要么是一些胡乱的色块。

  这个男孩正在学习绘画那些画是他画出来的吗

  不管如何,这个愁眉苦脸的男孩的梦境,的确像是幽灵先生会选择的。

  于是他不再犹豫,伸手轻轻碰了碰这水滴,下一秒天旋地转。当幽灵先生发现周围的环境稳定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那条漫长的走廊上,对面就是那个一脸惊愕茫然的男孩。

  晚上好,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幽灵先生彬彬有礼地说,我是梦境中的幽灵。我可以帮助你解决一些烦心事。

  男孩满脸愕然,目光逐渐变得警惕。过了片刻,他语气硬邦邦地说∶我不需要什么帮助。

  可你在做噩梦,不是吗幽灵先生说,你在这黑暗的走廊里走来走去,不觉得十分困扰吗

  男孩怔在那儿,然后他几乎下意识望向了墙壁上的那些画。在这一瞬间,幽灵先生听见梦境中凭空传来许许多多的声音,一个老年人的责骂声、一个女人的哭声、一些沉重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转瞬即逝,但是男孩的脸色却猛地变得苍白起来。

  发生了什么幽灵先生温和地问。

  男孩茫然地望着幽灵先生,过了片刻,突然小声地哭了起来。他说∶外公让我学画画我学不会,他就打我妈妈阻止不了他爸已经走了好多年了

  幽灵先生说∶学习画画

  对。男孩吸了吸鼻子,外公是一名画家。他也希望我成为画家。可是我学不会。

  那你想要放弃吗幽灵先生问。

  我我不知道。男孩说,我没有决定的权力。外公让我去了一家博物馆,整天在那儿学习、观摩。我要疯了。这样的走廊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每天就只是这样

  他的目光呆呆地望着远处。

  幽灵先生说∶你该和你妈妈好好讨论这事儿。你的外公希望你继承他的衣钵,他只当你是个小孩子,以为你调皮任性。他或许能听你妈妈的意见。

  外公也不会听我妈妈的想法。男孩说,他不喜欢我爸爸。我爸爸走之后,他就更加不喜欢我和我妈妈,我们一家三个,他都不喜欢。

  走之后幽灵先生想,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爸爸是去世了,还是说,仅仅只是离家在外

  男孩沮丧地蹲在了地上,他说∶幽灵先生,我还有什么办法能逃开这样的生活吗

  你现在在上学吗

  男孩愣了一下,问∶上学

  中学。幽灵先生说,你这样的年纪,该是上学的时候。你可以学点知识,了解一下世界。

  男孩说∶可是,外公不会同意

  画家不应该闭门造车。他们需要从外面的世界汲取灵感。你可以去找找,看看那些当代画家的生平,他们中的许多都会去上学。幽灵先生说,有了实例,你外公也就能明白了。

  当然,最好让你妈妈去和他聊。

  男孩发了会儿呆,突然惊喜地说∶谢谢您,幽灵先生。我明白了,我只是需要让外公看到我能成为画家的希望,至于这份希望究竟会不会让我成为画家,那并不重要。

  幽灵先生心想,这似乎有点挂羊头卖狗肉了。

  不过,一个抗拒学习画画的男孩,真的能够成为画家吗幽灵先生觉得这不太可能。所以,就让这个男孩去试着和他古板的外公抗议吧。

  起码他现在不再愁眉苦脸了。

  男孩兴奋起来,周围的场景都变化了起来。他像是要醒过来了。

  男孩连忙说∶幽灵先生,我的名字是埃米尔哈里森。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当然可以。幽灵先生说,21天之后,我会再一次来到你的梦境。

  21天。埃米尔哈里森默念着。

  幽灵先生从邮差包里拿出了一个魔方,递给这个精神振作起来的男孩,他说∶这是一个玩具,,名叫魔方。你可以转动魔方,目标是将魔方的每一个面都还原成同样的颜色。

  埃米尔好奇地接过来,摆弄了几下。

  幽灵先生宽容地说∶接下来的21天,你可以在梦境中试试。我期待着你的成果。

  埃米尔说∶我会的谢谢您,幽灵先生。

  他的梦境很快便崩溃了。幽灵先生回到了孤岛之上,看到孤岛的红泥中又一次出现了一株幼苗,就长在诺娜的那株幼苗旁边。

  他走了过去,看了看诺娜的幼苗,发现诺娜仍旧没有做梦。这让他有些担心诺娜现在的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深海梦境发生了某种奇怪的改变。

  他说不上来这种预感究竟来自于哪里,但是他的确感到一种朦朦胧胧的变化。深海梦境这个场景并不属于他,但是这里的确是他的梦境,所以有某种奇妙的、隐晦的东西,将他与这个地方连接起泳

  慢慢地,他能体会到那种改变究竟发生在哪里。他思索了片刻,突然将目光转向了那巨大的人偶。

  人偶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海面之上。他的目光穿透了迷雾,望向了人偶。人偶好似什么变化都没有,又好像

  下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丝线。人偶身上的蛛丝,绷断了一根。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西列斯骤然惊醒。

  他下意识翻身坐了起来,然后有些懊恼。他本来想要在深海梦境中等一晚上,看看诺娜会不会睡觉并且做梦。结果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细节,让他直接离开了深海梦境。

  西列斯深吸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试图让自己睡着,又一次进入深海梦境。但是他躺了一会儿,却毫无睡意。

  他感到一种轻微的预感。就好像深海梦境暂时对他关闭了,他短时间无法去到那边。

  西列斯便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他有些担心诺娜的现状。

  之前进入诺娜的梦境的时候,诺娜说要跟随其他那些人一起逃离黑暗的房间。她做到了吗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意外

  无论如何,西列斯想要得到答案的话,恐怕只能等到21天之后,深海梦境重新开启了。

  他有意在现实中寻找诺娜,但是他未能从诺娜那里得到任何的线索。

  不,西列斯突然若有所思地想,他其实可以从地下帮派那儿旁敲侧击。诺娜大概率是被地下帮派的人关了起来。

  如果她成功逃出来,那么地下帮派必定会出现什么混乱,比如派遣人手寻找诺娜他们很有可能去到诺娜与她的爷爷曾经居住的公寓那边。

  毕竟,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在逃出来之后,必定想要回家,不是吗

  从地下帮派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诺娜究竟有没有成功逃出。此外,诺娜曾经说过的,那名地下帮派的医生,也是一条线索。

  西列斯仔细思索着,打算天亮之后去一趟西城不,不对,上午他还有一场文史院的会议。西列斯突然想到。

  他只是想去诺娜曾经居住的公寓楼看一眼,看看地下帮派是否派人去驻守而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会议的开始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西列斯仅仅只是想了片刻,然后就起身,快速洗漱换衣服,随后就出了门。他打算现在就去一趟。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那他完全可以在早上八点之前赶回来,然后去往那场会议。

  他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在凄风苦雨的凌晨夜幕中,幸运地在海沃德街的拐角处遇到了一辆出租马车。

  去西城的洛根集市。西列斯说。

  车夫看起来十分惊喜。这个时间点能遇上客人,实在是意外之喜。他说∶好的,先生我们这就出发。

  路上,西列斯思索起让他离开深海梦境的收获。

  人偶身上的蛛丝绷断了一根是因为孤岛上出现了新的幼苗那么,当幼苗足够多、成长得足够茁壮,让人偶身上的蛛丝全部绷断到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阿卡玛拉复活

  西列斯有些抗拒这个念头。

  这不仅仅是因为人与神身份的天然对立,也并非与西列斯异界来客的身份有关。他仅仅只是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结果。

  他并不知道,如果阿卡玛拉真的复活,那么这位旧神会做出什么。

  深海梦境中的腐烂星星的确是危险的。可谁又能知道,那巨大的人偶是否危险呢起码西列斯不能确定。

  因此,他暗下决心,在没能确定人偶与蛛丝的真实情况之前,他不能让那些蛛丝完全绷断。那很有可能是两位神明的相互制约。

  而作为人类,西列斯暂且还没有那个力量参与其中,他不能轻举妄动。

  当然,他还是希望,人偶只是阿卡玛拉的纯净力量,并不代表着阿卡玛拉的意志。

  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走过一些清扫工人。因此,去往西城的时间缩短了很多,在大概四十分钟之后,西列斯抵达了洛根集市。

  他有些饿,但是此刻无心吃饭。

  清晨五点半,他来到了曾经去过的,那栋陈旧的公寓楼。公寓楼看起来十分平静,住户仍旧在睡眠之中,周围也没有什么守卫。

  他绕着公寓楼走了一圈,然后收起伞,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诺娜家在三楼,走廊和楼梯都空无人。

  最后,西列斯一无所获地走出了公寓楼。他不知道应该放松还是遗憾。

  此时洛根集市已经逐渐有商铺开门营业。西列斯不太想在西城吃东西,因为那都是格雷森食品公司生产的。

  他想了想,就走到了米尔福德街13号。不出意料,他听见一楼的房间里已经传来了人们交谈和洗漱的声音。

  他敲了敲门。

  埃里克科伦斯过来开了门,他惊讶地望着门外一身寒气的男人∶西列斯你这么早就来了西城

  西列斯点了点头,然后说∶空手而归。

  埃里克怔了怔,随后表情严肃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停了停,是历史学会的事情吗我听说

  不,并不是。西列斯摇了摇头,他又说,你是指我的课题的事情不必担心,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如何,让其他人接手这个课题起码能让我轻松一点。

  埃里克深深地皱起眉,为西列斯感到愤愤不平∶那他们未免也太过分了。那是硬生生从你的手中抢走了你的课题

  西列斯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他说∶未来总有机会报复回去。他不再说这事儿,我这次过来,是为了诺娜诺里森。

  埃里克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名字∶那个守门人的孙女

  西列斯点了点头∶我这边得到一条消息,她似乎被地下帮派关起来了,现在试图逃脱。我想麻烦你试着注意一下地下帮派那边的动向。

  埃里克立刻说∶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他丝毫没有过问西列斯从哪儿得知这个消息。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让西列斯感到些许的温暖。

  诺娜诺里森啊那可是个比我女儿还年幼的小姑娘。埃里克叹了一口气,我发现,我们遇到的几个事件,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我们只能尽己所能。

  埃里克同样点了点头。

  西列斯向他道谢,然后与他辞别。天色渐渐明亮,雨势也变小了一些。西列斯收起伞,搭乘出租马车回到了拉米法大学。时间才不过七点。

  他去了食堂吃了早餐,这才终于感觉舒服了不少。

  他的头发有些被雨水打湿了,,西列斯便回了一趟宿舍,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身上的雨水,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主城堡,走进了一楼的会议厅。

  会议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位教授。西列斯瞧见了布莱特教授,便坐到了他的身边。

  早上好,西列斯。布菜特教授瞧了瞧他,然后说,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淋了雨的猫,毛发都显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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